绝对文学第期（总第期）
一缸酱
文/张金梅
朗读/芳芳五月天，天气格外好，望着炎炎的烈日，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做酱的情景。五月天，天气一天暖似一天，母亲开始张罗着做黄豆酱了。黄豆酱是我们农村家家户户必备的做菜佐料，一缸酱大抵能吃两年，所以隔两三年就得做一次酱。做酱也是件大事情，娘盛了几瓢下等的黄豆认真地挑拣了，那时黄豆奇缺，还得留些平日里换豆腐吃的，年关做豆腐、豆腐干用的，所以黄豆在用度上是很节制的，因为我家就一水泥袋黄豆，靠后炕梢的墙角处放着。为了节约，有时母亲还要添一两瓢豌豆进去，左邻右舍都说正宗的黄豆酱是不放豌豆的，娘笑着说：“自家吃，没有那么多讲究的，凑合吧。”娘把黄豆和豌豆放在大锅里慢火煮，煮至七八成熟时捞出来沥干水，倒在斗盆里，盛上几瓢莜面，搅拌均匀，捏成饼状，在太阳底下晒上半天，去去水气。下一步的工序就该焐酱了，找来一个更大一点儿的斗盆，放到炕头的炕角处，一为安全，二为温度高。斗盆里铺上厚厚的莜麦秸，然后把豆饼码放在斗盆里，满满一斗盆，上面仍旧盖上莜麦秸，最后用篦子将斗盆盖上，让豆饼慢慢发酵，其间要多生火，保持室内高温。每天中午我们坐在炕上吃饭，火炕烫得人大汗淋漓，斗盆里散发出一股股发了霉的难闻的气味，夜里娘睡在炕头上，热得直冒汗，我们问娘热不热，娘用手背揩把额头上的汗说：“正好治治老寒腿。”十天之后豆饼焐好了，娘将莜麦秸掀开，露出了里面的豆饼，一个个豆饼全身焐出了很长很长的白毛，像一个个灰白色的大老鼠，可怕得很。莜麦秸被焐成了黑色，上面沾满了水珠，发出难闻的气味。我小声嘀咕着：“这简直是自制毒药呀！"母亲把一个个豆饼拿出来放在簸箩里，驳回了我的质疑："老祖宗留下来的秘方，谁家做酱都是这样的工序，药不死人的。"母亲将豆饼端至院中扫去上面的灰毛，晾晒小半天，端在碾房里破碎成颗粒状，然后放在斗盆里，添了开水，放了盐巴，满满一大斗盆酱料就备好了。放在檐下的台阶上让太阳爆晒着，斗盆里放了一双长长的筷子，大人们只要经过酱缸都要搅拌搅拌。我们几个小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也要偷偷地搅，有时不小心把酱搅到了盆外，悄悄地捡起来又扔回了盆里。由于太阳的爆晒酱里的水分一天天减少，变得黏稠了，这时母亲就用一块很大的笼屉布将斗盆严严实实地盖上，以防苍蝇落在上面下了虫卵。经过二十多天太阳的爆晒酱就晒好了，不时散发出咸咸的酱香味，有邻居们在大门口做针线活，一阵小风吹过，酱味飘出院子，女人们扭过头来翕动着鼻子向院子里张望：“好香的酱味呀！”娘就会热情地邀请大家进院子里看看酱的成色，娘撩起笼屉布，轻轻地用六道木筷子转圈搅着酱，并拿起筷子让大家尝尝，邻居们用舌头舔舔吧咂着嘴说：“好酱，味道香得很。"这时娘一边笑一边用筷子夹了酱手心里揉成小药丸似的，放在了我们几个孩子的手心里，我们端着酱跑开了，不一会儿就将手心里的酱丸舔食光了，每个人的嘴巴、舌头都成了酱红色，哈一口气空气里都是酱的香味。终于该装酱了，由当初的的满满一斗盆变成了半斗盆，母亲把酱装进了一个陶瓷缸里，满满一缸，用麻纸糊好了缸口，上面盖个小篦子，端放在闲房里的墙角里，以备日后炒菜做饭用。剩下的娘装在罐头瓶里等着临时吃，还盛了一粗瓷碗让我送给西壕的二舅妈，二舅妈眼神不好，人也懒散，不会做酱，左邻右舍都晓得接济她。有了这满满一缸酱，生活中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，仿佛日子更多了一种烟火气。早晨小米稠粥，谷面糊糊，母亲在大铜勺里倒上一点点麻油，放半勺子黄豆酱，灶膛里炝好了，我们就稠粥吃，香得很，每人一筷头酱，轮不了两圈酱就蘸完了。因为我们大人、孩子连同姥爷一共八口人，吃酱的速度极快的。最后总是娘夹一块稠粥净了勺子，也算是吃了酱，爹不无感慨地说：“卖菜的婆娘喝盐水。”是啊，娘亲手做的酱，可娘却吃不上酱。冬天里街门口煨了火堆，我们烧土豆吃，同样抹了黄豆酱，味道好得很。春天生产队里栽小葱秧苗，成捆的小葱秧苗被毛驴驮着运送到地里，有时会掉在街上，我们捡拾回去，小葱蘸大酱，吃咸了，嚼辣了，水瓮上喝一气冷水，那味道，那感觉爽得很。夏天我们逮了知了、蚂蚱火堆里烧了同样蘸酱吃，实实在在的山珍野味。最爱吃的是大年初一早上的那顿羊肉胡萝卜馅饺子，娘破天荒多放了一勺子麻油，拌了黄豆酱，饺馅儿那色泽呀，香味呀，好得让人咂舌。娘说不知饺馅儿的咸淡，我总是第一个品尝：“正好，不咸不淡。”我吸溜着挂在嘴边的生羊肉馅儿兴奋地说。娘戳着我的脑门嗔怒地说：“野狼投胎呀，那可是生肉！"记忆中的羊肉胡萝卜馅儿饺子，忘不了的美味，挥不去的酱香。端放在墙角里的那缸酱，是亲情，是乡愁，永远走不出我的记忆，几回梦里又嗅到了它的浓香。张金梅部分作品荐读★看孩子★父亲★过家家★暖暖的冬日★“青春”那点事★好的故事★张老师★听来的故事★满满的怀念作家简介张金梅，女，年3月出生于山西省大同市灵丘县史庄乡西口头村。年毕业于山西省浑源师范学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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